生活就像是打牌,你永远无法预测自己会拿到什么牌。对于淋巴瘤患者来说,手中拿到的显然是一把烂牌,要打好这样一副牌,不仅需要极大的勇气,还需要花很多的心思,在关键的环节做出正确的选择。
对于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患者来说,CAR-T疗法就是目前所能拥有的最好的一张牌,但是,什么时候打出这张牌,怎么打出这张牌,需要讲究策略,与医生密切配合。
让我们来假想这样一个场景:这是一个决定生死的牌局,桌子的一边,坐着肿瘤君,面目狰狞,气焰嚣张,桌子的另一边,坐着患者和他的主治医生。患者一脸焦虑,医生面如止水。
肿瘤君率先出牌了,“啪”的一声,打出了第一张牌: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IPI评分高危! 患者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医生略作思考,也打出了第一张牌:POLA-R-CHP方案!医生低声的向患者解释道:虽然咱们也可以用经典的R-CHOP方案,但是根据POLARIX三期临床研究的结果,对于IPI评分2-5的高危患者,用POLA-R-CHP方案治疗的完全缓解率可以达到82.3%,五年无进展生存率(PFS)是64.2%,五年总生存率(OS)是82.2%,比R-CHOP都有显著的提高,治愈的概率并不算小,放心吧。
这时,只见肿瘤君桀桀一笑,随即打出第二张牌: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复发!患者此时慌得一批,急忙转眼看向医生:这该如何是好?
医生耐心的解释道,确实有部分患者在一线治疗后会出现复发,这个概率大约超过三分之一,这种情况下,标准的治疗手段是挽救性化疗加自体造血干细胞移植。在CORAL研究中,复发的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采用R-DHAP方案或R-ICE方案做二线化疗后,完全缓解率是38%,其中化疗敏感并用移植巩固的患者最终只有约30%的患者会再次复发,其余可以认为是治愈了,所以,不要慌。
短暂思考后,医生拿出了R-ICE这张牌,同时把自体造血干细胞移植这张牌攥在手上,准备下一步就打出去。
没想到肿瘤君急不可耐的打出第三张牌: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短期复发!一时间,医生的脸色也变得很严肃。短期复发的定义是12个月内复发,原发耐药的定义是一线治疗未获得完全缓解或者缓解后6个月内复发,无论是短期复发还是原发耐药,这样的患者,挽救性化疗加自体造血干细胞移植巩固的成功率都非常低,在真实世界中,只有百分之十几的患者真正能够走通这条路。
看着患者无助的样子,医生慢慢的抽出了CAR-T疗法这张牌,并对患者解释道:在ZUMA-7研究中,CAR-T对比标准治疗(化疗+移植),完全缓解率是65%对32%,总生存期是“未达到”对35.1个月;在TRANSFORM研究中,CAR-T对比标准治疗,完全缓解率是68%对40%,三年无进展生存率是50.9%对26.5%;在这两项研究中,CAR-T都是完胜,并且已被证明具有治愈的潜力,超过1/3的患者是被CAR-T治愈了!
患者仍有些犹豫:可是,咱们现在就把CAR-T这张大牌打出去,会不会太早了,是不是应该放在最后?医生:已经不算早了,CAR-T批准的适应症就包括一年内复发的大B,更重要的是,一轮一轮的化疗做下来,自体的T细胞会逐渐的衰竭,一方面数量减少,另一方面质量变差,其中战斗力更强的幼稚T细胞的比例会随着化疗线数的增加而降低,从而影响CAR-T的效果。
肿瘤君阴险的一笑,又打出另一张牌: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中枢神经系统复发!看到这张牌,医生心中也是一惊,尽管考虑过中枢神经系统预防的问题,并且采取了相应措施,但是小概率的事件还是发生了,那也只能迎难而上,以大剂量甲氨蝶呤为基础的联合化疗,或再加上BTK抑制剂,如果一切顺利,应该还能有良好的结局。
然而,肿瘤君并不打算给这样的机会,迅速的打出了甲氨蝶呤耐药的牌,医生轻轻的摇了摇头,对肿瘤君指了指还在桌上的CAR-T这张牌:肿瘤君,原先我们对CAR-T疗法治疗原发或继发中枢神经系统淋巴瘤存在一些疑虑,一个是担心无法穿透血脑屏障,另一个是担心过高的神经毒性,但是经过临床研究我们发现CAR-T不仅可以穿透血脑屏障,并且疗效非常可观,完全缓解率在上面说的两种情况下分别达到56%和47%,其中约37%的患者在六个月后仍维持CR状态,在安全性方面,主要的治疗毒性例如细胞因子释放综合征(CRS)和免疫效应细胞相关神经毒性综合征(ICANS)的发生率与严重程度与系统性淋巴瘤在ZUMA-7研究和TRANSFORM研究中所报道的基本相当,也就是说并没有额外的增加风险,所以,一石二鸟,我用CAR-T可以同时对付中枢神经系统内和外的复发,你如果想战胜我这张牌,还需要拿出更强的东西才行!
肿瘤君没有说话,但是一下子打出三张牌,分别是:双重表达(DEL),双重打击(DHL)和TP53突变!患者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几乎要哭出来了。
医生叹了口气:肿瘤君,你确实够狠!DEL和DHL都是不良预后因素,这样的患者通常对挽救性化疗应答不良,自体造血干细胞移植的效果也欠佳。不过,根据一些回顾性研究,DEL和DHL在以CD19为靶点的商业CAR-T治疗下与不良应答并没有明显的相关性,也就是说DEL和DHL对CAR-T后的PFS、OS都未产生明显的负面影响。TP53突变也是一个独立的不良预后因素,一般认为TP53突变的复发难治性大B患者几乎不能从自体造血干细胞移植中获益。即使是CAR-T,在TP53突变患者中的CR率也低于野生型,只有约40%,而后者的CR率基本上在60%以上,如果是从前,我可能要认输了,但是,我们中国的学者现在开创出一条新路,那就是CAR-T联合自体移植,通过强大的移植预处理方案来清除免疫抑制的微环境,再通过输注CAR-T细胞清除残余肿瘤,TP53突变患者接受这样的联合治疗后,24个月PFS达到77.5%,OS达到89.3%,较单纯的CAR-T(PFS 48.4%,OS 56.3%)显著提高,并且安全性可控,所以,我现在拿出CAR-T+移植来回应你这几张牌,虽然不敢说游刃有余,但至少可以说旗鼓相当!
肿瘤君这时也不淡定了,张口说道:你不断的打CAR-T这张牌,可是你要知道,在CAR-T治疗中免疫逃逸的情况并不罕见,部分患者在CAR-T后复发,而且是CD19阴性的复发,断绝了二次CAR-T的可能,我现在打出这张牌,阁下如何应对?
患者看向医生: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真的有CD19阴性的情况吗?医生回答:一线治疗后复发的患者,确实有部分患者CD19弱表达或者阴性,但是这种情况下对靶向CD19的CAR-T的治疗效果一般不会产生负面影响,因为肿瘤细胞上的CD19分子只是减少了,并没有完全消失,但是经靶向CD19的CAR-T治疗后复发并且 CD19阴性的患者,通常CAR-T就不再有效了。幸好,现在我们除了靶向CD19的单靶点CAR-T之外,各种双靶点CAR-T也在稳步推进中,包括靶向CD19/CD20的CAR-T,靶向CD20/CD22的CAR-T等,前者最近报告的初步临床试验结果,ORR是100%,CR率是80%,未来这样的双靶点CAR-T或有可能取代CD19单靶点CAR-T,从而最大程度避免出现CD19阴性的复发,后者在CAR-T后复发并且丢失CD19表达的患者中也着有不错的缓解率。
另外,对于CAR-T后复发的患者,双抗药物也是一个可行的选择。以格菲妥单抗为例,初步的临床研究显示,在CAR-T后复发的背景下,格菲妥单抗单药治疗的ORR达到67%,CR率达到44%,而双抗与免疫调节剂或其它靶向药物的联合正在试验中,有望进一步提高缓解率和生存率。一边说着,医生一边拿出双靶点CAR-T和双抗两张牌。
肿瘤君冷冷的哼了一声:目前,商业CAR-T价格昂贵,而CAR-T临床试验的门槛很高,筛选条件严苛,在真实世界中,CAR-T犹如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及!
医生面无表情予以回应:目前一些医院开展了门槛相对较低的研究者发起的临床试验(IIT),这与医药企业发起的药物临床试验(IST)在发起者、研究目的以及监管条例上均有所不同,对于已经没有其它治疗选择,预计生存期有限,经济条件和身体条件又不符合商业CAR-T或注册CAR-T临床研究要求的患者是一个可行的选择。特别是在一些经验丰富的医疗中心,通过精心设计桥接治疗方案,个体化实施CAR-T后的巩固和维持治疗,参加这类CAR-T研究患者在缓解率和生存率方面基本上可以做到不亚于商业CAR-T了!
不容肿瘤君再次反驳,医生干脆把手中的牌全部摊开,各种新药和新的疗法映入眼帘,其中有基于ADC药物的治疗方案例如POLA-BR和LONCA,有基于CD19单抗的治疗方案例如TAFA-LEN,还有各种新药临床试验,包括通用型CAR-T、CAR-NK、针对新靶点的单抗药物例如ROR1单抗等。
这次轮到肿瘤君大吃一惊了,没想到自己远远的低估了对方的坚强和韧性,一眼望去,对方的牌依然很多,而自己已经没剩下几张牌了。 思忖良久,肿瘤君无计可施,只好悻悻离去,走得时候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患者和医生两眼。
看到肿瘤君离去,医生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心中暗叹侥幸,自己一直沉着应对,并无半点失态,因此患者情绪也还算稳定,没让肿瘤君看到获胜的希望,其实后来的这些牌自己心里并没有底,毕竟还其中大部分只是在初步的临床研究阶段,未来的潜力尚不确定,要是肿瘤君死磕到底,本方却也没有十分把握可以获胜。
患者此时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没想到天崩开局,逆境中还多次陷入绝境,最终竟然靠CAR-T逆袭,王炸翻盘,倘若自己在这期间没有顶住压力,认赌服输,那结局可就大不一样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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