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陪诊之路（一）

行风 · 发表于 2024-2-4 11:23:30

2023年5月10日早上，送走两个孩子去上学，回到家里，8点多点儿，夜猫子老公还在睡觉，我也觉得有些困倦，于是躺在床上，打算再休息会儿——这看似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现在知道，这一天，是我的陪诊之路的开始。

我正在床上昏昏欲睡，忽然，手机铃声响起，看见是公公的电话打进来。我公公个子不高，但是腰背挺拔，圆圆的脸庞，为人善良朴实，“早上打电话，不会是有什么事吧？”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JunJun”他呼唤我的名字，然后有些迟疑，继而又有些哽咽，说：“你姐姐昨天送到省二院了，她情况不太好——”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问“都谁在医院？什么情况？”“你姐夫昨天开车，我们仨一起来的。你姐她忽然又贫血得厉害… …”我听出了他的担忧，“爸，您别着急，我马上去医院看看哈。”从公公打电话的时间，语气，我判断，情况一定比较严重，于是，立刻清醒过来，简单收拾了背包，叫醒老公，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叫了出租车，赶往北京西站。

我们一家四口住在北京，姐姐其实就是我的大姑姐，1975年生，小时候家里困难，公公婆婆都需要在邯郸市工作，所以她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到乡下奶妈家生活，长到四五岁，才被父母接回到身边，因为需要她帮忙照顾刚出生的弟弟，也就是我老公。这个女儿后来除了去石家庄上大学，其他时间就一直离父母不远，我们一家旅居海外的十几年，也全靠姐姐照顾我公婆的各种事情了。姐姐毫不刁钻刻薄，我一直很喜欢她。

但是好人也会生病，姐姐2013年得了溶血性贫血，十来年，基本都是靠吃激素维持。近两年，也偶尔听她电话里说起自己身体不好，有时甚至是感觉自己命在旦夕，我一直劝她来北京好好检查一下，她却不知道担心什么，始终没有考虑来北京认真检查。

她刚得病时候，我们一家还在德国生活，据公公介绍，姐夫一直坚持不带姐姐去北京看病，因为这个，在医院外科做医生的姐夫，和同样在医院内科做主任的姐夫的父亲，大吵了一架。姐夫的父亲说，“这个病，我们在邯郸，只听说过，我都没有见过！”即使这些，姐夫姐姐也没有去北京看病。

姐夫一米九的大高个儿，平时看着人畜无害，为什么不愿意带姐姐来北京看病呢？我始终不解。2013年初得病的时候，最终姐姐被送到天津血研所，才捡了一条命回来。当时，姐姐也是贫血到极致了，姐夫开着车，才肯往天津血研所赶，半路上，觉得姐姐可能撑不过去，他慌乱着又要掉头往家赶，被一向老实的公公大骂，“人不行了，你不去医院，为啥要往回开！”后来，我才知道，他能带姐姐去血研所，也是因为有个姐姐的同学在那里工作，没有认识人，他是不会去的。这可能就是在医院工作的姐夫，多年工作经验的总结吧！可见，在三线四线城市生活的人的概念里，办事，主要依靠的是人脉，医疗也概莫能外。

我坐在开往西站的出租上，打开手机开始根据时间，订去石家庄的高铁票，一到西站，我跳下车，直奔候车室，这时候距离列车发车不到十分钟，我坐在火车上，还在大口喘着粗气，火车已经启动。“为什么不直接来北京？究竟有多严重？人只送到了石家庄？”我坐在高铁上，想着见了姐姐，一定再劝她来北京看病，因为来北京真得不远。有重大疾病，河北人当然首选进京求医。

石家庄是河北的省会，5月的季节，城市的街道上布置了五颜六色的月季花墙，虽然雾霾严重，但是也能感觉到生机盎然。一个半小时后，我已经又坐在了开往省二院的出租车上了。

正午时分，我见到了公公和姐夫，他们坐在省二院急诊楼的对面街上吃午饭，我坐下来，也随便跟着吃了几口，随便了解了这次的情况：原来从去年5月，姐姐就开始浑身皮肤瘙痒，市里的卫校医院当湿疹治疗，但是无效，非常痛苦，每天只能睡一个小时左右，后来吃上激素，湿疹不治而愈；然后12月份又感染了新冠，4月份又得了卡肺，呼吸困难，然后伴随低热，已经记不清每天低热的情况有多久了… … 在后来陪诊的日子里，我才了解到，这些其实都是淋巴瘤的讯号。为什么这么严重的情况已经一年多了，没有去好好查一查呢？姐姐这么能忍耐，而姐夫这么怕麻烦吗？而能忍耐和怕麻烦，也是可以要命的啊！每一位为家庭劳碌的妻子，都不要忘记爱自己啊！

简单的午饭过后，他俩带我去急诊病房看姐姐。我感觉那是一间巨大的屋子，里面可能有几十张病床，每个病人还至少都有一个家属在旁边陪护，一片混乱，姐姐见我来了，坐在床上，略带抱怨地说，“家里那么多事情，你来干啥啊？我这儿没事儿… …赶紧回去吧，晚上还要接孩子。”我其实没有兴趣和她客套，我心想，我不是来走过场的，我是来救你的。

那天是姐姐进石家庄省二院急诊的第二天，她和我坐着说话，精神尚好，但是脸色惨白，嘴唇的颜色几乎和脸色一样。我说，“觉得如果不好，就来北京吧，我帮你挂号！”她依然是拒绝了，我知道，她拒绝的背后，是因为缺少姐夫的支持。但是我还是坚定地告诉她，“如果感觉不好，你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

说了十几分钟话，我还是被姐姐催着赶紧回家，我从医院出来，走在大街上，觉得自己不能白来一趟，想着可以再做点儿什么，想到两个大男人，一个凡事嫌麻烦，一个老爷子年纪大了，没什么心眼儿，午饭也没有让姐姐吃好，我于是进了医院对面的小超市，买了保温的饭桶，饭盆，金属的餐具，洗涤的用品，然后找到公公的住处，约摸着公公可能已经午休地差不多，进去找到他，我洗干净新买的餐具，交代最近买饭别用一次性的餐具，而且要少油少盐，给姐姐买点儿炒菜，等等。最后接近晚餐时间，我带着他，去给姐姐买了晚餐。公公后来打电话告诉我，那天晚上，姐姐把我买的饭都吃了，后来也得知，姐夫嫌用我买的餐具还得清洗，带着也麻烦，不让用了。

那天临走时，我也向姐夫提出来北京看病，姐夫说，“要进京看病，除非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安排好了病床，可以直接过来住院。”

我当时其实还是个医疗小白，根本没有认识到，姐夫这么说，其实是不想来北京，而我是认真的，也许正是当时的无知，所以无畏，才实现了姐姐后来进京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