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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报告弥漫大b细胞
目前状态康复1-3年
最后登录202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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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在农村生活,乡下天地广阔,尽管是茅篱土舍,但庭院都十分豁亮,后来定居小城,房子也还算宽敞,相比之下,这思南路的出租屋实在太狭促了,总共十来个平方的空间,分割出卧室厨房卫生间,卧室里除去两张床,仅剩一条唯容一人通行的过道,一张圆形餐桌,半边桌面还要遮在我的床上,从前习惯睡前做100个空蹬自行车,这下也蹬不开了,睡觉翻身都碍事。夜晚还好,乳瓯再局促,睡梦可以十分满,白天里就觉得太憋屈了,想走一走活动活动都不能,妥妥一个蜗牛壳,人在其中,只能蜷缩,只能定型。蜗居的压抑,至今方深切体会。
偏偏,又逢上海百年不遇的炎热,刚入小暑,40度以上气温就成了家常便饭,人与烤肉之间就差一搓孜然粉了。“热射病”这个词开始频频出现在新闻里,某外卖小哥高烧昏迷,某民工内脏如开水烫过一般,某教授因舍不得开空调而中暑……进重病监护室者有之,猝死者有之。真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夏天。
更非同寻常的是,早就过了高潮的新冠疫情,像被拖沓的编剧写坏的剧本,迟迟不能终结,感染人数零星不断微波般起起伏伏,中高风险区不时蔓延到身边来,从前黄昏里漫步思南路的节目,也只能取消了。雪上加霜的是,旁边的瑞金医院内发生了持刀砍人事件,网上流传的视频里,那抱着孩子奔跑的身影,那沥沥的鲜血,给高温和疫情下的上海蒙了一层阴影,老郑和小妹不断来电话叮嘱,别下楼了昂,买菜就让美团送!
就被封印在蜗居里了。客居异乡,没带书,斗室之内,除了偶尔写写小稿,还能做些什么呢?姐姐提议,刷剧吧。电视剧还真有十几年都没看过了,孩子要学习,不能分她的心,我也有晚上读书的习惯,趁这个时候过一把电视瘾,也是好主意。姐姐推荐了《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此剧早有耳闻,当年的火热程度胜过这个上海的夏天,姐姐看店时曾一集不落地刷过。对着电脑,开足空调窝在小床上,很快被剧情吸进去,有时候,还被那些悬疑惹得睡不安稳。这部五六十集的连续剧消磨着炎暑,许多日子,就在桃花的烂漫和爱情的执着里过去了。看着剧,姐姐还总不忘她自赋的使命,频频地开导我教育我:你看,神仙也都要历劫的吧,情劫,雷劫,生死劫,被雷劈被挖眼的,你这病,也是历劫,劫后就重生啦!
就当是吧。看那神仙世界里也像评职称,历场劫,就飞升上仙了,再历一场,就飞升上神,那上神,相当于我们新闻单位的高级编辑高级记者了吧,工资翻番,功力翻番,按仙界法则,出门要被尊一声“姑姑”了。我这六次以上的化疗,再加上骨髓移植,算历了多少场劫难?待到治疗结束,算奶奶辈了吧?
姐姐除了陪我刷剧,最重要的功课就是给我洗衣做饭。早晨我还没睡醒,她就用褒了一夜的鳝骨汤给我下豆杂面条了,面条是现擀的,放上西红柿、鸡蛋和青菜均衡营养,还要蒸一些山药红薯黄南瓜鲜玉米等,来改善我化疗后的便秘。对于做饭,姐姐真是绞尽了脑汁,包饺子,做菜盒,蒸油饼,对着手机学习各种炖菜烧菜,琢磨营养搭配。她每天熬的一大锅五红汤,生生把我的血红蛋白从101升到了128。老杨每每打电话来,都对我有这样一个姐姐出离地羡慕,她媳妇也正化疗,快一年了,总是他一人陪伴,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我有时候也想,如若不是有这样一个姐姐,谁能陪伴我如此漫长的治疗路呢,老郑要陪孩子从初三进入高一,父母年迈得隐瞒着,小妹家两个孩子太幼小,哥哥家娃面临高考,而再铁的朋友,人家也得过自己的生活。还好有姐姐,她抛了生意舍了家,一门心思扑在我身上。对着电脑刷着剧,偶尔抬头,看见姐姐在“窗台厨房”忙碌的身影,觉得好有安全感。歧路之上,爱,是一份让你走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除了家人的电话,为数不多的朋友,偶尔来电询问情况,我就拿着手机,一边说话,一边在两张床之间的那个过道上来回走,过道太细,不便转身,往前走,被餐桌挡了去路,就再往后退。小步幅,往前走五步到餐桌,往后退五步到大门,来来回回,也算健身了吧,螺蛳壳里做道场。除了病情,朋友们说的最多的就是疫情,家乡的疫情的上海的疫情。五疗结束后之所以没回去,就是怕被封在家乡不能出来,眼见着泗县疫情之焰熄灭,邻县怀远又燃了一把,火星子迸到宿州,又在城区烧了一场,七月底已经封城了。姐姐庆幸当初的英明决策,如果回去,就真要影响六疗了。而六疗之后能不能回去,还是未知数,继续观望吧。
母校的同学们渐渐也知道了我生病的事,早我一届的老乡邵某打电话过来,面对这二十多年没有联系过的故人,真是百感交集。说起生命的无常,那颗还算豁达的心也忍不住酸楚起来,哽噎了。我们班六个女生,华子因为感冒引起的心肌炎十六岁香消魂断,二环因为红斑狼疮玉殒于而立之年,而45岁的我,又半悬于危崖了。从一穷二白一无所有奋斗到今天,刚刚过上安稳的生活,又要和病魔好一场血战,而且,谁胜谁负,还是未知数。小马和甲锁也来电话,聊起当年事,都感慨万端,那时我们十五六岁,那时我们是纯真的小傻瓜,我们怀念小傻瓜时代共渡的日子,我们希望余下的生命里还有彼此的气息。学习委员老王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一定要把你救回来!其语气之铿锵之决绝之不容置疑,仿佛他手里就攥着生死符。老王媳妇也是我们同学,是我闺蜜,她把大家的慰问金打到我卡上,八万多,并说还有几万,这让我很感惭愧,毕竟,同学们也多是小城的工薪族,都不富有,八万多,是我一年多的工资了。伙伴们知道这病烧钱,怕我因为经济紧张放弃治疗,他们一直强调再强调,钱的事有办法,他们想办法。曾经自命清高视钱财为粪土,而今,却要靠它来续命,真是羞愧啊。当班主任汪老师也悄悄把一笔钱转到我银行卡上时,我更是无地自容了,毕业这么多年,师恩未报疏于问候,现在却要他老人家贴补我挂心我,实在汗颜。
汪老师一直在给我打气,还要给辗转介绍相识的名医,让我有欲哭的感动。当时读的是初中中专,大家都是十五六岁啥事不懂的孩子,他如同家长一般事无巨细为我们操心。生病这事一直瞒着父母,被汪老师安慰着的那会儿,瞬间有回到儿时的恍惚,瞬间觉得好委屈,想趴在他肩头痛哭一场。成年人的坚强,往往都是虚张声势吧,如此困境中的我们,其实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一豆烛火。
走累了,我站在摆满厨具的窗前,与师友们说话,一会腔调哽噎,一会又咯咯傻笑,回忆着前尘往事憧憬着渺渺未来,不觉就过了半日,窗外蝉鸣嘹亮,浓稠的法桐树叶绿影闪闪,十字路口上,汽车玻璃反射着强烈的阳光穿梭而过,一时间恍惚若梦,不知置身何处。
进入大暑,上海的疫情曲线复又落下,气温也应景似的降了一些,“小暑热死牛,大暑凉飕飕”,谚语所言甚是,虽然依旧没有清凉,也不至于再热成烧烤,可以从前一样下楼散散步了。二十多天的光阴在蜗居里一晃而过,马上就要到六疗的日子。姐姐看我终日坐卧床上窝得腰疼,已在重新找房,如果六疗后仍不能回乡,就换一个大点的房子吧。这蜗居,实在是太狭促了。2022.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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