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花开49：隔空喊话——彭鹏，生日快乐！

小猪妈 · 发表于 2023-7-7 00:08:26

在我们家，我的主治医生许彭鹏的生日是大事，除了仍不知情的父母，老郑及众兄妹，都知道7月7日很重要，他们从网上彭鹏援藏的那篇文章里知道，这天是其生日。之前我写了一篇《采束野花送彭鹏》的感言，打算在他生日之际送上一份祝福，暖男老郑看过之后，就去城外踩点了，看哪儿能采到野花，采到更漂亮的野花。原计划提前两天采好寄过去，让彭鹏在生日当天闻到原野的花香，可在瑞金门诊排班表上查了一下，7日上午他要坐诊，届时诊室外会有大群等待加号的病人，快递员送花打扰不太合适，也希望他能早些看完加号回家与妻儿团聚，吃一口自己的生日蛋糕。干脆，就遥寄吧，把我采的野花拍下来，在之家隔空相赠，喊一声——彭鹏，生日快乐！
是的，不惯称他“许主任”，我和家人一直亲昵地喊他“彭鹏”，后来发现，这个称呼不惟我们惯用，贴在之家的《采束野花送彭鹏》那篇文章下面，病友家属“柒月”就如此留言：“我们私下也是这样称他彭鹏，感恩上天在我们一家最无助的时候遇见他！每每看到关于彭鹏的视频都无比骄傲，要转发给身边的病友、朋友，然后骄傲地说‘看，彭鹏！’”柒月的话切中了许多病友的内心，就是这种感觉，我们这群被他收治过的人，大白鹅一样傲骄地扬起长脖子，哼！我们的“彭鹏”！
那个帖子阅读量很快冲向两万，下面收获了长长的许多留言，只有把病人当亲人，才能得到如此广泛的敬仰和感恩吧。刀山火海里摸爬过来的我们，深知一个好医生的重要，我们的身家性命攥在他手里，白发爹娘的晚年和幼稚小儿的未来，都要靠他来成全。在绝症患者心里，医生是救世神，是精神支柱，是生命全部的希望。一个叫“tianecho”病友家属留言道，“我妈妈60多岁了，有一天跟我说有点理解网上的追星女孩了，因为她看到许医生也是这种感觉！”
老郑刷到这个留言时，咧开大嘴不厚道地笑了。我移植后第一次复查是在仓里进行的，顺利结束准备返回故乡前，对老郑说，咱去看看彭鹏吧。那天上午他值门诊，专家门诊诊室平常在13楼，找了好久没能找到，去问护士站，说今天在12楼。跑到12楼，找到血液科“许彭鹏”这个名字时，瞬间觉得踏实下来。医生是患者的定海神针，一阵子不见自己的医生，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诊室门关着，外面人很多，老郑拉着我的手远远地站着，紧盯那扇门。十几分钟后，里面的病人出来了，半掩的门内，我们看到戴着口罩的彭鹏身着白衣端坐桌后，正落下挥别的手臂，神圣庄严如一尊佛像。刚看了那么几眼，下一个病人进去了，彭鹏消失在门后。我俩站在那儿，等待门再一次打开……
就那么站了半个多小时，偷窥了几回彭鹏，才心满意足地快乐地离开，仿佛他身上有光，四射的光芒已经把我完全治愈了。老郑翻出那个tianecho的留言给我对照，“怎么样，也是追星的感觉吗？以后娃再要看那个韩国娘炮，你要多点理解哟。”我白了他一眼，袁隆平钱学森那样的科学家叫星，彭鹏这样的医者叫星，韩红那样的慈善家也叫星，那个，能叫星？哪天要把娃带过来，让她看看彭鹏诊室前那些垂危的患者，看看他们绝望的期待的眼神，就知道什么是人生的意义什么是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了。现在的孩子太缺乏这种教育。
因为得遇良医，整个治疗过程，我就没操过什么心，一步一步，傻傻地全听医生安排。最初因为病情危重，昏沉沉无暇顾及，后来有彭鹏接手，凭他的专业水平和职业道德，我觉得对付我这个弥漫大B完全是小菜一碟，管它什么高危什么双打击，他那里都不在话下。所以移植都结束了，有病友问我方案、病理之类，我还新晋小白般完全一脸懵，根本不知道R-CHOPEX这些字母分别代表什么含义，就连什么是双打击也没弄明白，更别说哪两种基因断裂了，瑞金那张蓝色的随访卡上，我能看懂的只有自己的名字性别年龄。发病时遭遇疫情封城，病友之间无甚交流，移植结束后来到淋巴瘤之家，才算是开了眼界，里面好多大神啊，很多病友都是骨灰级大神，把自己的病情研究得里外透明，做什么检查，用什么药，国际上什么方案，有什么实验组等，完全明了，那些鬼画符般的检查结果也能看懂，由病友升级为管理员的大神，如雨丝先生战斗先生等，能医者一样解答大家的种种问题，这个强大的励志的温馨的网站，我准备另册记述。
相对于战友们的各种疑虑纠结花式钻研，我更愿意安心做我的“小白”。再努力，这辈子也不可能追上彭鹏的水平吧？有他操心，我何必自讨苦吃呢？再说，对于一个逻辑思维能力缺失的人来说，那么艰深晦涩的医药理论会难杀我的。当初孩子解“鸡兔同笼”，我觉得自己的脑壳都要炸开了，谁这么蠢，要把如此不搭的两种动物混在一块？买不起笼子吗，我宁肯不吃不喝抠出饭钱支援，也不愿挖空心思数头算脚。老郑和娃经常嘲笑我，两位数加减法就得掰脚指头了。也许上天看我数商太低吧，所以给派了彭鹏来，兔子头有他数就好，我只顾傻傻地听话，让上东不去西，让打狗不撵鸡，拔下针头乐得逍遥去，花间看看醉蝶起舞，楼顶瞧瞧云卷云飞，权当休长假疗养一年了。
其实我也很理解，不是友友们不懂得“术业有专攻”，终究还是心里不安，担心医生水平不行，担心他们责任心不够，担心误了自己卿卿性命。因为那些被误诊、被漠视的可能，他们宁愿一边承受治疗之苦，一边辛苦钻研探索，揣着一怀焦虑忧愁。关键时刻，那些医理也确实是可以自救的。在美国治疗的病友sun，她的淋巴瘤原发部位是肾，有中枢转移风险，但医生的初次方案里并没有中枢预防，她就用新学的知识与之探讨，医生核查后，对自己的疏忽表示抱歉，重新完善了方案。我也是看了她的帖子，才知道有些部位是要做这种预防性治疗的。之前邻床有个扬州病友，也是肾脏淋巴瘤，每次化疗前彭鹏都要给她安排腰穿，我以为只是简单的检查，原来那就是在注射甲氨蝶呤做中枢预防了。看来“艺多不压身”，如果医生不够完美，就自己努力修正吧。
因为蓄谋已久，来采野花，老郑准备很充分，剪刀、报纸一应齐全，贺卡也带来了。贺卡是我自己做的，红纸来自于一本旧书的封皮，我的钢笔字不大好看，多描了一遍，还算清晰，心形剪得也算周正。刚下过几天大雨，天空干净得有点过分，湛蓝湛蓝的，一片云彩都没有，阳光金属般铺下来，白亮亮地笼罩着整个原野，白杨树哗啦啦响着，无尽的玉米秧苗刚刚盈尺，满眼都是水汪汪的青绿，风吹绿野，植物的清芬之气扑满鼻息。天地寂静，一只新蝉“嘶”地一声亮开嗓子，几只蛐蛐拉起细细的丝弦，还在努力提醒农人耕种的辛勤的布谷鸟，“播谷播谷”的呼唤声在蓝空里由远而近，又由近及远。
一边欣赏着美丽的田野，一边向老郑打探好的地点走去，出乎意料的是，走到大路尽头，傻眼了——连续几天大雨，小路上汪着成片成片积水，野地如此泥泞，行不得啊！返回车里拿来垃圾袋，把鞋子套上，一步一滑地找过去，找到预定地点，更傻眼了，估计是收麦种庄稼的缘故吧，田梗上那片齐腰的野花都被割掉了，徒留一片枯萎的茎秆。咋办？重新搜索吧。踏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寻找，终究是彭鹏人缘好花缘亦好，在一片干净的水塘边，我们找到了盛开的一年蓬，还有胡萝卜花，更有狗尾巴草，它们青青白白地在风里摇曳着轻盈的身姿，许多蝴蝶翩翩跹跹飞起飞落围绕前后。太完美了！我兴奋地拿起剪刀，弯下腰来，开工！
正忙得不亦乐乎，接到一个好友的电话，我的“创意”被嘲笑得体无完肤，“网上什么图片没有啊，搜一个不就行了，这边能有什么好看的野花！”她骂我又犯了文艺病。确实，跑了半天，并没找到艳丽的野花，之前紫色的大蓟花期已过，红花地丁之类太碎太小不好包扎，不过，这白色的一年蓬也挺好呀，清新干净，小雏菊似的，雪白的花瓣一丝丝密密围绕着金黄的花蕊，质朴圣洁如医者之心。我知道一年蓬还是一味中药，能解毒止血消食，嫩时可以作菜，长养在天地间吸收日月之灵气，浑身都是宝都是奉献呢，拿它来祝福彭鹏的生日，也不算辱没吧？再说，这每一枝花都是我亲手所采，有我绵密的掌纹和拳拳的真心，别人的图片再艳再美，岂能比拟？
采了一大捧花，蹲在那儿开始修剪，原是想收拾好用报纸包好，用带花的青秆系好，插上贺卡，美美地拍一张照片，可是膝盖真的受不了啊，化疗后关节经常疼痛，加上在服用靶向药，根本不能久蹲。35度的气温也不太友好，身上的衣服都汗透了，脚上套的塑料袋早已踩破，满鞋都是泥水，袜子湿溚溚的也颇不爽。老郑把我拉起来，“先这样拍一张，回家再包装吧。”我类个dou来，这主意不错！对着明亮的阳光，我高高举起花束，向着广阔的原野一声呐喊——彭鹏，生日快乐！老郑那端举起他的手机，拍下那束彭鹏的生日之花，拍下我开心的样子。
真的很开心喔。去采野花前，先到医院维护了输液港，查了血，报告刚刚出来了，白细胞已升至3.8，吃了半年升白总爬不上去，五月份还是2.6，加了40多天中药后，噌地就窜了上来，再不用每天三次问候利可君了。血小板升到了123，血红蛋白也正常了，那个泪洒萧萧易水河畔的小女子，以为一去从此再不能复返的小女子，很快就要以壮士的姿态回归正常生活了。
告别了一身管子，告别了化疗移植，告别了病危通知书，告别了医院消毒水的气息，而今又告别了利可君，呼吸着田野清新自由的空气，心情如头顶的阳光一样闪闪发亮，与手里的野花一样灿烂明媚。到家打开空调，包花。手很笨，不会操作，翻来折去好久，把水灵灵的一束花蹂躏得有些萎靡，还不如没包扎的好看。插上那张红色贺卡，指着上面自己的字迹又念了一遍：“彭鹏，生日快乐！”心里暗自祈愿着，希望六十年后，我还能如此开心地给彭鹏采撷野花，也希望六十年后，友友们还能在之家围观彭鹏的生日。希望天下良医都能悬壶济世长生不老，希望药架尘埃堆积人间无病无癌！

歧路花开49：隔空喊话——彭鹏，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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