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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报告弥漫大b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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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登录2025-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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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砒霜”这个名词让人亲闻风丧胆,古代皇权斗争江湖纷争的传说里,常有用它投毒的情节,那纸包里的粉末被偷偷倒进食物倾进茶水,接下来就是一命呜呼,就是各种版本的仇杀与惨案。潘金莲谋杀武大,在他的药碗里放了此物,武大喝了腹痛难忍,转瞬七窍流血含恨而终。如此又快又狠的毒药给人们留下了巨大阴影,一直被视为不祥之物。没想到,这次大病,它竟然作为救命良药,一次又一次进入我的身体。
那阵子病情危重,癌细胞快速复制繁衍,猛于虎的胸水充盈胸腔,肺页泡在里面没法张开,憋得人话都几乎说不出来。一侧插了一根管子引流积液,每天一千多毫升,放出来,肺立刻可以正常呼吸了,无奈它生生不息流之不尽,于是,化疗的同时,杜教授给增加了局部治疗方案,往胸腔里注射抗癌药物,今天注射左边,明天注射右边,后天休息,三天一轮,循环往复。一直没问过用的是什么药,只知道用药前要放空积液,医生每次端来三个配好药的大针筒,把胸腔引流管的阀门打开,消毒之后,挨个往管子里面注射,打完了,会要求我在床上做翻身动作,由平躺变左侧卧,变俯卧,再变右侧卧,重复三次,目的是把药水摇匀,让腔壁雨露均沾。彼时被疾病折磨得奄奄一息,又带着左右两个胸腔引流袋,翻转非常艰难,姐姐怕我扯掉管子,就俯在床边拿着袋子跟着我动,我做一个动作就得歇一会,做完累得气喘吁吁,良久不能动弹。
如此进行了五十来天,虽然还没能拔掉引流管,但放出来的积液越来越少了。尽管也会有反复,引流量总体趋势还是越来越少的。姐姐每天守着那两个袋子,对着放出来的米黄色乳糜状液体细细端详,对着记录本点点划划研究分析,胸水少一点,她的欢喜就溢于言表,一旦上升,她就满怀惆怅。放的太多时,她会把盆倾斜着挡住我的视线,不让我看见,努力面带微笑故作轻松。但总归来说,治疗有效果,从姐姐每天记录的数据来看,呈现的是波浪式下降趋势。所以当第三次化疗结束准备出院时,姐姐就向医生提出要求,希望能带上那些外用药,到故乡的隔离医院继续这种治疗。医生没同意,说这药不能带。回到故乡,姐姐越想越不踏实,生怕胸水反复,又向长征索要这要种局部治疗方案,医生给了详细回复:先打5mg利多卡因,再打5mg地米,最后打5mg三氧化二砷或者一支顺铂(两种药交替)。
把方案交给故乡隔离医院的床位医生,被告知其它药都有,只是没有三氧化二砷。我以为肯定没戏了,毕竟这边的主要任务是隔离,不是治病。不料医院负责人武玲非常认真,她想尽各种办法,找疾控中心调配、找其他医院调配,未果,又另寻出路,由她所在的市立医院出具官方借据,公对公到皖北矿务局医院借药。武玲带着老郑办好相关手续,到药房拿到了此药,倒不贵,10ml才一百多块钱,就是太费周折了。我每次只需要5ml,瓶里剩下的5ml,要求必须做无害化处理,还要将空瓶子还回去。什么药用得着这么复杂?带着好奇心百度一下,被惊到了——原来这三氧化二砷,就是传说中的砒霜!原来这五十多天,我的胸腔一直在收藏砒霜!难怪长征的医生说,这药不能带。
姐姐被吓到了,坚决不同意继续这种治疗。我心里也打鼓,担心一直的憋喘是否由它导致。心怀忐忑上网查资料,却发现,有不少砒霜治疗癌症的论文,尤其是恶性胸水、白血病、晚期肺癌等,确凿的数据显示着不错的疗效。中药典籍里亦有用它疗疾的记载,李时珍《本草纲目》里介绍过,说它“性猛如貔”,可以毒攻毒,治恶疮、哮喘,解热毒等。张仲景用它治过牙痛,孙思邈用它疗过疟疾,古人追求长生的炼丹术中,它也是很重要的原料。这些资料打消了我的顾虑,虎狼之病就得用虎狼之药啊,我努力说服姐姐,告诉她砒霜作为一味中药的源远流长,最终,姐姐带着担忧,勉强同意我继续使用。砒霜没有负我所望,二十来天的继续治疗后,胸腔积液悉数退去,牵绊我72的天引流管终于甩掉了。体能渐渐恢复,没有管子负累的身体,轻松到可以飞翔。
自此也知道,之前对砒霜的了解很多都是以讹传讹。比如古装剧里常用银簪试毒,原以为是此物导致银器发黑,而今才知非也,古代炼药工艺落后,炼出来的砒霜纯度不够,含有硫或者硫化物,银遇到硫会生成黑色的硫化银,所以使银簪变黑的是硫,并非砒霜。当下冶炼技术远非昔比,砒霜不再含硫,当然也不可能使银器变色了。另外,“大郎,该吃药了”那个经典桥段中,武大服了砒霜立即七窍流血而死,戏本里中了此毒的人都会七窍流血,仿佛这是砒霜中毒的经典和必备姿势,而急诊科医生给出的答案却是:急性中毒会导致急性胃肠炎症状、神经系统症状、脏器损害症状,七窍流血只是表现形式之一,而且,也绝不会像武大那样,甫一服下就立即发作,总会有个反应过程的。
炼制砒霜的原料是信石,这种石头本叫砒石,因产于信州而被称为信石,古代炼药用的是红信石,所以炼出来呈红色结晶,磨碎后就是红色粉末,所以砒霜还有个名字——鹤顶红。鹤顶红大名鼎鼎,之前我一直以为它是并列于砒霜的另外一种剧毒,是丹顶鹤的红顶炼就的,不料两者却是一码事。它有这个别称,纯粹因为与鹤顶撞了颜色。电视剧里,潘金莲往药碗里投毒的镜头,倒进去的是白色粉末,这算个穿帮镜头穿越镜头吧,今天纯度极高的砒霜才会是白色的。
丹顶鹤头上的那抹红被砒霜借用,与月黑风高阴谋诡计联系起来,差点毁了鹤的清雅与诗意,如今知道了砒霜的益处,“鹤顶红”这个名字也沉冤昭雪,瞬间变得亲切起来。与其说三氧化二砷在我的身体里居住过,我更愿意表述成鹤顶红曾经来过,那身形袅袅的鹤扇着雪白的翅膀翩翩而来,天使一般,拂走我身体的病痛,给我一个福寿绵绵、仙气缭绕的未来。我要感谢砒霜,感谢丹顶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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