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主题
- 68
- 您的身份
- 病友
- 病理报告
- 弥漫大b细胞
- 目前状态
- 康复1-3年
参加活动:0 次 组织活动:0 次
您的身份病友
病理报告弥漫大b细胞
目前状态康复1-3年
最后登录2025-5-3
|
化疗会掉头发,这是我早就知道的,所以,当我的头发一把一把枯叶似的落下时,我并没有感到惊诧,也没有一点伤感。老郑看到姐拍给他的一大团头发,悄悄打电话叮嘱,要姐注意开导我,教我休要难过。有啥难过的呢,烦恼丝而已,它的离开伴着我的新生,待明年,山河重整,我一样华发重生。面对姐姐担忧的脸,我哈哈一笑,说,是好可惜,我去年五百块钱烫的发型,那发梢的花,现在卷得恰到好处呢!
一天一天 ,头顶日益稀薄,头皮慢慢地可以散发出光辉,头顶那片尤甚,抚上去,滑滑的,寸草不生了。手条件反射似的,不自觉就想去抚抚头,每一下抚过,头皮都有丰厚的馈赠,长长的黑发从指缝滑到雪白的床单上,特别醒目。隔壁床病友章姐,总不忍心看到我头顶的那片光亮,热心地指导我梳头,用的是经典传统技法——边缘支援中央,别说,那秃顶还真的几乎盖住了。盖住有一个很大的好处,那就是我可以给孩子再视频几天了。我怕她看到我的秃顶知道我的病情,影响她中考,几天前,已经把视频改成电话了。经章姐这一妆扮,视频勉强可以继续。
跟病友交换了微信,她从朋友圈里看到我从前的样子,在那不停地感叹,原来你的脸没有这么圆这么大,原来你竟然有恁好的头发,你长裙配大衣的搭配好好看啊……彼此眼中,都是穿病号服的狼狈模样,都是卧床呻吟的不堪,都是头发稀薄或者头皮锃亮的样子,一场病,把我们原本的模样推到够不着的地方了。我把在翡翠湖拍的一张照片翻给她看,那是那年暑假,我们自驾去青海游玩时拍的,高原的天空碧蓝,白云低垂,翡翠湖就是一片绿得发亮的翡翠,我白裤粉衣,与女儿赤脚站立湖中,手拉着手,各自向外面侧去,披散着的头发长长地垂下去,如倾泻的瀑布。从前多次翻到这张照片,只觉得天好水好风景好,而今天却觉得,那头发真好!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日常生活的快意里,美好总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谁会在意寻常的头发?而今,它却是生命荣枯的标志,是一切幸福生活的基石与关联。
原打算化疗前把头发全部剃光的,省得到处掉落难以收拾,但疫情下的上海封闭式管理,下不得楼,又没有工具,在长征医院,就只好听凭它落了两个月。出院后回故乡隔离,小妹就把剃发器带了过去。5月19日上午,我端坐在方凳上,姐姐手持推子,推土机一样一趟趟由前往后,把坚持到最后的那些顽强的头发一扫而光。长长的青丝无声地落到地板上,静静地卧着,明亮的阳光从东阳台射进来,照得它们弈弈发亮,像电视剧里的一个特写镜头,窗台上,一只不知名的鸟欢叫着,声音流丽婉转欢愉丝滑,仿佛在观礼,在颂歌。
我抚了抚我光亮的头,尚有发茬处刺刺的硬硬的,如同老郑的胡子。镜前的自己,像一个陌生人,像一个男子,像肥胖版的我哥。我哥原本就比我瘦,我的脸如今又被激素发酵成满月。我自拍了张照片,发给他,说,哥,你看我酷不酷!如果把近视镜换成大墨镜,像不像混世的老太妹?!
小妹花了两千元,给我买了个假发套,她怕一直长发飘飘的我不能接受短发,买的是中长款。很柔顺的一头黑发,我试了下,戴上去刚刚好,只是刘海没有修剪,挡眼,用一只发卡掠到右边别上,与老郑屏幕相见,老郑说,像蒙娜丽莎。我瞅瞅,大样儿还真有点像。我向来留齐流海的,不习惯当蒙娜丽莎,隔离结束那天,就赶紧到理发店修刘海。
想避开熟人,晚上十点,作为最后一个顾客来到店里,给我剪了许多年头发的理发师看到我的光头和手里的假发,瞬间愣住了,嘴巴张老大,他惊诧地说:一阵子没见到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一句话似乎打开了我委屈的闸门,我的眼泪哗地下来了,怎么收都收不住。是啊,我怎么成了如此模样,我曾经的美好生活呢?我怎么照拂我的父母我的孩子,怎么陪伴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入院两个多月来,我一直努力控制着眼泪,那一刻,却在理发师面前溃不成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