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父亲

快乐娃 · 发表于 2022-4-5 06:28:27

叫我如何不想念

与家父作别十八年。这一别，再无相见之日，也永远失去了尽孝道的机会，我被弃入无法弥补遗憾的深渊。

(一)

父亲生于日军侵华之时，适值兵荒马乱，人心惶惶。其时，原本殷实的家业已经衰败，田地被分掉，仅保留少许坡地以资口粮，也是山路遥遥、贫瘠荒芜。爷爷早己不知去向，作为全家唯一的男子，父亲从孩童时起就背负了更多的家庭责任和社会责难。山沟河谷，总有一个羸弱少年策鞭犁田，艰难前行，而身后是一路姑婶们无助的泪光。

父亲在逆境中成长，寡言少语，但又聪慧善良。为了生计，父亲拜师学艺，做了一名木匠。大到舟楫，小到木勺，架梁盖屋，床柜桌椅，都能做成。在木工活中，最能体现匠人手艺和心智的要算雕刻花牙子，父亲尤为擅长。选择一块纹理细腻的木板,用凿、刀、锉等雕具配以线锯，或镂雕，减地剔刻出来纹样，或二龙戏珠，或缠枝莲花，或丹凤朝阳，或喜鹊登枝，惟妙惟肖。在柜、桌、椅等实用家具的某个部位嵌人几块花牙子，于硬朗平实中增添了吉祥喜庆。因此，父亲的名气在方圆几十里极为响亮，活儿也特别多，常年要到主家做活儿。亦有人将木料送到家中，就得加班赶制，做到半夜。而对于一些小活儿，父亲分文不取。

精湛的手艺，给父亲带来了口碑，也让父亲饱受折磨。文化大革命期间，诬言恶语盛行。有群众说雕花是走资本主义。一句话，父亲被打进资产阶级行列。每天早上开工前、晚上散工后，父亲都被揪出来站在台上，接受革命群众、革命派的批斗。脖子上悬吊着厚重的标语木板，细细的铁丝挂在颈项处，随时可能勒破皮肤。墙倒众人推，有借机泄私仇者，对父亲更是拳脚棍棒相加。如此被折磨多年，父亲只能无声地忍受。正是生于乱世，长于苦海，父亲对他人逆来顺受、对生活委曲求全。尽管遭受打击，父亲不敢有一丝仇恨。

我们兄妹五人逐渐长大，而生活的重担仍压在父亲一人身上。父亲凭手艺挣钱养活一家，也不断得到赞美和感谢，但他依然难有笑脸，婚姻之苦是另一座大山。我一路求学，亦加重了家的艰辛，也许学习成绩、荣誉证书，偶尔是家人佝偻前行的精神食粮和希望，也成为父亲劳作不息的动力。这个过程一直持续到我结束学业、找到工作。

在千里之外谋生，我终于可以为家庭付出、为父亲减轻压力了。2002年，我在工作地举行婚礼。父亲从老家辗转而来，小住几日，却不愿长留，说家里还有母亲和两个幼小的孙子要照看。此时，他的白净脸庞已失去血色，我们却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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