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橙色雨丝 于 2016-12-31 10:25 编辑
对于复方斑蝥胶囊，可能大家都不陌生。有的病友吃过，有的病友正在吃，还有的甚至尚未确诊，或者还未决定是否开始治疗，医生已经开了，对这种勇于开药的精神我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么，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药，对淋巴瘤有没有效果？为此我做了一点点研究供参考。
首先要说明的是，复方斑蝥胶囊是国药准字Z开头的中成药，所以在审批上与西药不是一个途径，无需经过严格的三期临床试验。当然，话又说回来，在我国，即使通过了三期临床试验也没有什么卵用。2015年7月22日，国家食药总局发布了一个药物临床试验数据真实性自查通告（1），威胁说一旦发现临床试验造假，就取消有关机构三年之内的新药审批资格，结果有80%的国产新药被主动撤回，其中就包括广大淋巴瘤患者翘首期盼很久了的某国产仿制抗CD20单抗以及苯达莫司汀，真是让人欲哭无泪。由此可见我们的临床试验假到什么程度。
其次，复方斑蝥胶囊里面最主要的药物当然是斑蝥，其它如人参、黄芪等都是很常见的中药，只是起一个辅助作用。斑蝥是什么东西？它是一种昆虫，学名叫Lytta vesicatoria，俗名西班牙苍蝇。斑蝥有很多品种，在西方还有一个统称，叫做Blister beetles，beetle大家都知道，是甲壳虫，blister是水疱的意思，这么叫的原因是雄性斑蝥分泌出的液体有很强的毒性，弄到皮肤上就会起水疱，类似于化学烧伤。
第三，后来，其中毒性物质被法国化学家Pierre Robiquet分离出来，发现它是一种无色无味、可溶于各种有机溶剂但几乎不溶于水的萜类化合物，于是被起名叫做Cantharidin（源于希腊语kantharis，即甲壳虫），中文翻译为斑蝥素。
第四，斑蝥素的毒性有多大？根据美国联邦法律，斑蝥素被列为是“剧毒物质”（extremely hazardous substance），因此其生产、存储和使用要和其它的剧毒物质一样严格的进行上报（2）。真的有这么吓人吗？是的，如果吃下去的话，斑蝥素的半数致命剂量（LD50）是0.5mg/kg，最低10mg就可以致命（3）。根据品种和大小不同，一只斑蝥大约含有0.2-4.7mg的斑蝥素，如果不嫌恶心吃下去几只的话，真有可能人就挂了。
第五，由于其强大的皮肤毒性，古时候斑蝥会被磨成粉做成膏药用来去疣，即把皮肤上长出来的很讨厌的赘生物用这种毒药给烧掉（4）。
第六，既然是毒药，就有可能用于癌症的治疗，毕竟常用的抗癌药，例如长春新碱、紫杉醇等是来源于植物的毒药，阿霉素是来源于细菌的毒药。各种生物，为了不让天敌吃掉，或者为了吃掉对方，进化出很多很厉害的毒药，人类利用这一点提纯和合成出了很多好药。对于斑蝥素，美国纪念斯隆凯特琳癌症中心的摩尔实验室做了一些很有意思的研究（5），研究发现： 1）在体外试验中，斑蝥素对急性髓系白血病（AML）细胞系体现出很强的抑制作用，甚至强于阿糖胞苷和柔红霉素，因为后者主要作用于分化较好的白血病细胞。 2）但是，在体内试验中，斑蝥素未能显示出有therapeutic window（治疗窗口），因为其毒性对正常的造血干细胞和白血病细胞是一样的。“治疗窗口”指的是最低有效浓度和最低中毒浓度之间的治疗区域，这个区域不存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剂量小了无效，剂量大了不安全。 3）然而，斑蝥素在体外试验中显示出的强大的抗肿瘤活性让人欲罢不能，或许将来能开发出其化学衍生物或者与其它药物共同使用从而使其进入临床。
第七，复方斑蝥胶囊中含有多少斑蝥素，会不会中毒？根据说明书，不良反应“尚不明确”；根据临床反馈，几乎没有人报告说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更不要说中毒。所以，估计斑蝥素的含量是极低的，如果高的话，胃肠道粘膜会首当其冲，连皮肤都能腐蚀的东西不会胃肠道没有反应。在美国，牛和马都有误食混在草料中的斑蝥而中毒的情况，甚至还有死亡的。
第八，会不会是复方斑蝥胶囊中由于与其它中草药配伍，从而降低了斑蝥素的毒性并提高了疗效？这种可能性当然是有的，毕竟五千年文化不是吹的，没有中医我们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这是中医粉常用的一个argument，我个人不以为然，蟑螂在地球上都活了几亿年了，它们看的是什么医？）。如果有一些设计科学、数据准确、论证扎实的临床研究能证明当然最好不过了，网上也能搜索到一些有关的文章，可惜，仔细一看要么是体外试验，要么是小鼠试验，好不容易做的是人体试验还不满足很基本的临床统计学要求，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这些都没有刊登在有影响力的专业期刊上，无论是谁引用这样的文章为自己的论断做注解都会觉得心虚，所以还是不提的罢。
最后，复方斑蝥胶囊对淋巴瘤到底效果如何？研究了半天还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或许斑蝥素这个好东西哪天真的会被国际大药厂看中而去研发合成出高效的抗癌药，但我对此不抱乐观态度，如果潜力巨大的话应该早就被看中了。
参考文献：
（1） 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关于开展药物临床试验数据自查核查工作的公告（2015年第117号） （2） List of extremely hazardous substances defined in Section 302 of the U.S. Emergency Planning and Community Right-to-Know Act (42 U.S.C.11002) （3） Binder, R. (1979)."Malpractice in dermatology". Cutis; Cutaneous Medicine for the Practitioner. 23 (5): 663–666. PMID 456036 （4） Moed, L.; Shwayder, T. A.;Chang, M. W. (2001). "Cantharidin revisited: A blistering defense of an ancient medicine" (PDF). Archives of Dermatology. 137 (10): 1357–1360. doi:10.1001/archderm.137.10.1357.PMID 11594862 （5） The effect of cantharidins on leukemic stem cells. Int J Cancer. 2009 May 1;124(9):2186-99. doi:10.1002/ijc.24157.
后记：我自以为写的比较客观，也没有夹杂很多私货，不料仍然引起了一些中医粉的愤慨。中国古代文学中有一个词叫做“用典”，意思就是“据事以类义，援古以证今”，文人骚客写诗词的时候，一定要或明或暗的“用典”，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其实这与现代科学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是暗合的，那就是，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论段，都必须有出处，因为现代科学已经发展到这样一个阶段，任何人都不可能、也不必要从头开始去证明一个真理，任何一项科学成果都必须建立在前人的基础上，也就是说你必须踩在无数巨人的肩膀上，才能达到前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所以，我希望那些具有中医药知识的人能够“引经据典”的驳斥文章中他认为不正确的言论，而不是毫无根据的将这篇文章看作是给中医药抹黑。如果你一定要用阴阳五行之类的古代哲学理论来解释现代医药中的一些问题的话，当然也可以，很多关于中医药的文章都会引用《黄帝内经》之类的典籍，然而，与此相反的是，尽管所有人都承认西医的始祖是希波克拉底和盖伦，当代医学论文没有一篇还会把他们的论著当作参考文献，因为我们的认知已经远远的超越了老祖宗们，如果扁鹊、华佗复生，随便找一位医学院的学生给他们讲一点现代医学的常识就能让他们羞愧的无地自容。拒绝与时俱进，拒绝用现代科学的方法来分析和鉴别传统医药，正是造成传统医药踯躅不前的主要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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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30 15:0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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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14 19:45: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