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花开10：谢谢你们倾心以待

小猪妈 · 发表于 2023-5-14 10:09:06

婆婆转来十万块钱，加上手头的一些，可以再支撑一阵子了。一个同事曾说，他朋友几年前得了淋巴瘤，在北京治疗的，前后花了二百多万。血液病真烧钱，二百多万，对于月入几千的小职员来说，着实是天文数字。不怕您笑话，白手为家，买房还了许多年借债和贷款，这几年刚轻松些，实在没什么积蓄，如果真的要花二百万，唉，就是卖房子卖锅铁也不够。

没生病的时候，买件衣服都要货比三家，买菜每每要看价格，想着存一点，毕竟是工薪族，上有老人要养，下有孩子读书。小儿现在初三，补一堂课三百元，等上高中，据说两小时就要上千。上高中还要租房，一中家属院里的房子前年就问好了，房租三年七万二，一把交清。就那么点工资，不精打细算过日子，还真的难以支撑。可是，这病呼啦啦如大山倾倒劈头压来，把原有的生活秩序一下子打乱了，半辈子的精打细算，可能堵住突如其来的这个大窟窿？如果真是不治之症，也就不浪费钱了，可现在还有救，怎能放心把那么小的孩子交给后娘？怎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思来想去，还是留人吧，留得青山在，钱以后慢慢再挣。

烧钱也真是快。一沓子钱，砸到水里还能激起个浪花听声水响，现在都网络支付，可能叮铃一声都没有，就凭空消失了。那阵子连续用免疫球蛋白，一瓶620元，每天四瓶，再加上每天两瓶人血白蛋白，每瓶474元，一周仅这项开支就两万多。因为低蛋白血症，入院后一直在用自费的白蛋白，最多时一天七瓶。疫情之下不便配送，医生给药房联系好，姐姐加微信付款，业务员送到楼下，由医生带上来。隔几天如此购买一次，放护士站的冰箱里存着。护士也知道金贵，那些孩子们很体恤，换药时宁愿等一会，宁愿麻烦一些把瓶子歪一歪管子退一退，也把最后一滴给滴完，说这东西太贵了，一瓶是一克黄金的价钱。

第一次生这样的大病，才知道医保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给力，不仅白蛋白要全自费，PET- CT七千元，要自费，病理送检五千多要自费，化疗药每次一万多要自费……在长征医院住了58天，出院结算自费了七万多，加上各种不能报销的项目，总计花费十几万。

出院前，邻床病友感慨，说上次和她一起化疗的那个阿姨该打药了，但她不来了，放弃了，不是没得治，而是没钱了，钱花完了。她总共有40万元存款，可这40万并不能都用来治病，还要支付“陪护费”，四个儿子都不愿意照看，她只好以每天200元的费用“聘请”他们，这下倒都乐意，争抢着轮流排班了，挣钱的好机会，至于陪护质量，自然不肖提了。国庆假期时，当班的儿子要求母亲“提高待遇”，说法定节假日，按国家规定要支付三倍工资，得给600元……听病友这么说，我震惊得真要石化了，小时候趴在父母身上吸血就算了，这种境况下还吸，怎能下得去嘴啊！令人难过的是，现实生活中，这种场景并不罕见。唉，得子如此，生又何欢，死又何哀？老太太放弃治疗，也是心灰意冷吧。看起来，人老了，手头得有些余钱才好，如果养出这样的白眼狼，实在没啥指望了。

岁寒才知松柏，危难方见真情。好友小君是一家纸媒的副刊编辑，她的朋友很多，那天她感慨地对我说，自从她老公患癌后，从前一起玩的朋友不少在疏远她，可能怕她借钱。他老公是肺癌，治疗五年，家底差不多掏空了，现在已经是脑转移，打算把车卖了，再花完就不治了，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要养活，还有两双老人，不打算卖房子了，老公也坚决不同意卖房子，不同意举债，他知道自己是要走的，他怕她和孩子过得艰难。

她的感慨，我此刻最懂。叶落之时才知春秋，友情的小舟能不能经得起考验，一眼看穿。我的朋友不多，有个从前我以为很铁很铁的大款密友，得知我身患绝症随时可能毙命，给发了一个200元微信红包，就再不联系了。我没有收，当时生死未卜，我叮嘱家人谁的慰问金都不要接受，我是那种欠人一分钱都睡不着觉的人，不想走的时候心中不安。当然，我也不怪这个朋友，只是感慨世情凉薄。另一个我以为甚至可以托付生死的友人，我告诉她病情，第一个告诉她病情，当时医生的初步判断是癌症多发转移，已经没得治了，她却淡淡几句，说自己也在生病，祝我早日康复之类，之后再没有一句问候。

更多的朋友相反，我的治疗进展之外，她们总盯着问，钱可够？我手头有多少多少，需要时随时转给你。好友GX，还着房贷，商贷和公积金贷款都有，手里仅有的几万块钱，一次次要转给我。CR，知道我的病理分型可能要用那个120万元的卡替，害怕我会因为经济紧张而放弃治疗，反复叮嘱，她刚卖房子钱全留给我用。让我感动的还有我的老科长，下放到我们那儿的知青，和我爸差不多年纪，屡次要提供经济援助。上海人历来精明，没几个会主动借钱给人，何况他七十多岁，备钱养老的年纪，又是拿安徽小城的退休工资在上海生活，不会太宽裕。还有小潘、小孟，还有若干同学朋友，他们都是穷人，却一个个撂下“狠话”——你只管治疗，钱的事我们安排！

婆婆是退休教师，平时非常节俭，洗菜水向来都留着冲马桶，却一次次叮嘱我，别管钱的事，用最好的药，用进口的反应最小的。老人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她昼夜不停地跪地祈祷，祈求她的神用大能的手保佑我恢复健康。我生病之后，她每天最重要的功课就是聚会，发动她的教友，本地的上海的北京的等等，一起为我祷告。两个月来她废寝忘食担惊受怕，人瘦了一圈，发福的小腹完全瘪了下去。

小妹在家里带着两个小宝，上着班，不能出来陪我看病，一天要给姐姐打许多电话询问情况，哭得成天哑着嗓子。她是学美术的，成夜成夜地画观音像，乞求菩萨佑我平安，断了所有肉食，只为给我消灾。她把仅有的十万块钱转到我卡里后，又在联系中介，要把她的房子卖了，好在我需要用卡替时能随时拿出钱来。姐姐不仅舍了家弃了生意，也张罗着卖房，外甥女名下有套闲置的小房子，孩子知道我生病，打电话来告诉她妈，说卖了给大姨看病吧。我家老大，和老郑同款的木讷理科男，平日里话不多没事不甚联系，一直托各种关系打听治疗方法，查各种资料，时时宽解和鼓励，他说，钱能解决的事都是小事，有他在，不用怕……

老郑知道我姐我妹都在操办卖房，语气坚定地说，哪能轮到她们卖房子，要卖也是卖咱家的，有我呢，你不用考虑钱的事，那是小事，就是看你一次次受罪，不能替你，心里难受。看到他微信里的这几行字，我的眼泪唰地下来了，我说，只要还能天天和你在一起，我不怕受罪……

他们是如此拼尽全力，是如此坚决地要留住我。这场病，让我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那么平凡的愚钝的甚至时而有些自私的并不完美的我，在他们眼中却是唯一的，是不可替代不能失去的。何其幸运，我有如此强大的亲友团，得到如此无边的厚爱。也何其幸运，在疫情锁城的特殊时刻，我能顺利入院治疗并被医护人员温柔以待。感谢上苍，感谢爱我的你们，谢谢你们给我力量，给我明天的霞光。

歧路花开10：谢谢你们倾心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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